【人物專訪-陳怡君】


採訪/撰文:鄭宛純
攝影:林以凡


  寢室大燈關上後,A床位的桌燈仍然開著。怡君手上的筆不停在電繪板上游移,直到隔天陽光透進房間裡,作品完成到一定程度,她才甘願爬上床睡去。創作時的她總能這樣廢寢一整晚(但不至於忘食啦,因為她常到宿舍樓下的販賣機買餅乾當作宵夜),像是抽離了時間的軌道,與面對學業的她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雖然從小就喜歡畫畫,但是一路跟從父母的想法,捨棄美術班到縣市的第一志願女校就讀,畢業後順利進入台大。她自嘲自己是個過度聽話的小孩,到休學前都依從著升學體制的名校思維在運行。不過,她也坦言自己從未後悔待在台大的兩年時光,因為在這裡得到了許多設計的機會,從系上營隊、友會活動、之夜到一手包辦全校性活動的主視覺,每一次的創作過程和合作夥伴的肯定,都讓她一步步確定自己的人生方向。

  除此之外,她也提到若不是在台大這樣風氣自由的校園,自己可能也沒有那麼大勇氣休學。「我覺得台大學生,至少我認識的多數人,雖然會考量到物質生活,但是都對於自己的未來有一個中心思想,而不是只想安穩度日而已。」成為對自己有熱忱的領域萬分專注的人,是怡君休學的目的之一,也是她在台大的同學們身上看見的。

  比起身邊同學的支持,家人的擔憂卻對怡君造成壓力。其實休學的想法在她大二上時就已萌芽,但母親對此相當反對,要求她完成台大學業。面對母親和親戚的百般苦勸,她當時選擇繼續完成學業以對他們有所「交代」,自己則在課餘時間到師大學習油畫,也透過買書、逛展覽、接案子提升設計能力。但就在大三上的期中考前,室友一句「我好想買你的時間來念書」讓她發現自己根本不想多花任何時間應付課業和家裡對學歷的迷思。在室友眼中,對學業一點動力也沒有的她其實已然找到自己願意投注全部心力的領域,事隔一年她再次向母親提出休學的想法,這次她很堅定地知道自己必須從升學體制的常軌中脫離。

  休學後的她搬離學校宿舍租了一間師大附近的套房,目前一方面維持在咖啡廳的打工,一方面密集地創作和自學。雖然心靈因為創作極度富足,但脫離常軌後的不安和母親談話中隱含的期望也讓她常常感到壓力。別人無心的一句話就足以讓她不停質疑自己的能力與決定好幾天,母親的關心也常常被自己解讀成是在找碴。同時必須在台北自立的她還面對著房租、伙食的金錢壓力,「現在不是學生了,爸爸雖然都會匯錢到戶頭,但我就是領不出來,因為會良心不安。」伴隨這些壓力而來的恐懼總是一陣又一陣地侵蝕自己,所幸靠著創作和回顧自己的作品,她得以在不安中自處。或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再也受不了花費生命在那些無趣的事情上,「脫軌」是唯一的出路。

  「怡君不像那種幹大事的人,休學也不是要有一個很大的企圖。其實她(休學)那時候根本不知道要重考還是工作,她就只是堅決要停止當前的生活。但是她就像抓周的嬰兒,緊抓著設計和動物這兩件事情在過生活,簡單但很明確,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她。」D床位的室友說。

  場景換到套房裡,大燈一樣關了,怡君用鑰匙鎖上房門,她騎著腳踏車沿河岸一路向淡水的方向過去。這是她除了作圖之外會在夜裡做的事。休學後的她多出許多獨處的時間去面對自己、思考下一步該往哪裡走去,雖然脫軌了, 但生命的支線正一點一點被她仔細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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